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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美圈用英文同人为多,补档可以移步 AO3【Rosslyn】

【HP/TRHP】Perhaps No Regret

原作2010年,for 云小纵

首发猫爪。


配对:要说有的话是TRHP,要说没有那就是TR+HP(……)

分级:PG-13
警告:中英夹杂写作,一气呵成或不通顺,HP7符合原著结尾衍生,不过我好像彻底把Ginny给忘了。作者个人对此CP以及相关人物的理解,或许(肯定)会和其他每个人的有偏差,打得轻点可以吗QAQ
Portrait!Tom, HBP largely compliant.

简介:Harry决定为Tom画一副像,以来寻找能让世界完整的答案。

 

Tom Marvolo Riddle x Harry James Potter

Perhaps No Regret


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很久了,久到再不付诸行动他觉得世界都不会再完整了。事实上世界一开始就并不是完整的,对于魔法界里你欠我我欠你这一套他虽不是太懂,但他至少知道这个。世界一开始就不是完整的。

“为Voldemort画一副像?一副魔法像?会动的,会说话的那种?Harry!你简直是在为他创造另一个魂器!”

他听着Hermione的声音越来越尖越来越尖,说到魂器一词时简直只有蝙蝠能听得到了。Ron在一边僵着脸,肩膀像是被Neville施坏了的锁身咒定住了一样,看不出是想要点头还是摇头。他的眼睛充满不理解,就像那个雨天帐篷里面临抉择的时候一样。Harry却发现自己意外的心平气和。

“是给TomRiddle画像,Tom Riddle,不是Voldemort。”Harry停顿了一下。“是的,魔法像,会说话,会动的那种。”

“我不敢相信,”Hermione颓坐在了沙发上,“在那样多的事情之后,Harry……”

“无害的,”Harry弱弱地补充道。

Hermione发出一声不知是抽泣还是指责的声音,Ron把手搭过他妻子的肩膀,依旧是那副被Snape硬灌了闭嘴魔药的表情。在近十年里不想吐露一个字的表情,Harry觉得他的好友再如此咬牙下去颌骨必碎无疑。

“我……”Harry舔了舔嘴唇,任何解释就是这么地弱,“为什么不?Grindelwald就有幅画像,在五楼画像室里,不是吗?MoaningMyrtle守着他,当然这不一定是好事,不过至少Dumbledore还老去看他。这不也……”

“这不一样!”

Harry闭了嘴,感到有点恼火。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能感到别的情绪了,就是这样持续的,些微恼火,和满满无奈。像是缺了块什么,他用棉花魔药Hagrid的岩石蛋糕往里塞,但都漏掉了。没有用,这世界不再完整了。

“我只是来和你们知会一声的,”他最终这样说。Hermione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慌,这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他别过脸不去看他的眼睛,“作为好朋友。可是我还是要这样做的,无论你们是否支持,当然我希望你们支持。”

Ron看上去在近百年内不打算再开口了。Hermione的肩膀就快陷进了沙发里,他看着和他出生入死的好朋友们的眼睛,却没有勇气再开口说一句话。

“我知道了,”他不等他们回答就站起了身,“画好了我会通知你们的。”

他其实满希望Hermione能帮她的,那个聪明的姑娘。Harry往图书馆的禁书区走去,既然没有Miss Brainybox的帮助,似乎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

其实这一切都不难。一点血,不会比四年级时他所流失的多,一些记忆,大多是他自己的。Harry清楚意识到只有他能做件事,也就只有他。‘惊人的相似之处’,有人这么说。他轻轻抚摸额头的伤疤,那片皮肤沉静得像水。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那些真实得如同幻觉的梦。

那是一个充满了阳光的午后,不常见的伦敦午后。Harry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来收集关于Tom Riddle的回忆,他自己的,画像里Dumbledore的(Harry保证事成之后再给老教授画点柠檬糖),Ginny的(为了达到目的他只能撒了谎),Hogwarts教授的;只可惜当年孤儿院的孩子和老师们已经四散人海。墙角冥想盆几乎满溢,是时候加入第二样原料了。

Harry举起魔杖点住自己的手腕,眼睛看着在桌上铺开的羊皮纸。光线很亮,从这个角度他能看见阳光里飞舞的灰尘,在泛黄的拉丁文字上面。他轻轻地开始念:“Egoquisnam partis vestri victus quod memoria……”古老的语言像是舞动着缠绕他的手臂,一种力量自肩膀而下,聚集在魔杖顶端。这种感觉和用UnforgivableCurse无异,他想他需要实实在在地意欲明确……‘半步差错则万劫不复’,翻倒巷里授技与他的画师似乎这么说过。

(我需要这样做,)Harry这样想。却又不确定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是为了什么,他仅仅知道这是第一步而已。

魔杖的终端开始发光,像是烧红了的铁一样。时机来临,他从左上至右下画了一道平整的线,一道如同利器所造成的口。像是血又不是的液体涌了出来,在阳光下闪着偏金的颜色,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幸好出血在令他感到恐慌前停止了,那些液体滴入冥想盆后马上和银色的回忆溶在了一起。成果是一种难以道明的颜色,从正面看是淡金,侧面看似乎又泛着银光。

这是第二步。

Harry象个孩子一样较有兴趣地盯着冥想盆看了半天,又伸伸手伸伸腿,脑袋也还在,手腕上的伤口很快淡成了一道疤。看来这一步并没有太大的差错。

“OK,你这个混蛋。”Harry对着空空如也的画板露出了笑容,“让我们开始吧。”

◆◇◆

据他所知,Hogwarts不教美术。画画对Harry来说是项苦活,他深刻怀疑自己笔下的TomRiddle会由众人所记得的英俊有魅力变成大脑袋两条干瘦腿的火柴人。他每画一笔就想笑,明明想画眉毛,看起来却像小胡须。明明画的是领口,看上去却像脖子上没洗干净的污渍。Bellatrix若在世,估计会受深刻打击而直接住进St. Mungo’s和Lockhart去做伴。Harry只是笑。有多久没有做过这种能让他笑的事情了,这并不好笑,他却从头笑到尾。

他不间断地画了一天一夜。

不是没有注意到自身的劳累,Harry每画一笔都仿佛把自己的精力涂一点在了画板上。那些不成形的轮廓越来越浓,他却感觉越发地虚弱。那是从血骨里渗出来的疲惫,再多的Pepper-UpPotion也无法去除。视线开始模糊,画板上的线条似乎在轻轻地动,像是在呼吸一般,然而那只是幻觉而已。他将魔杖再次沾入冥想盆中,开始描绘Tom的脸部轮廓。脑海里从日记里看到的英俊少年的脸从未如此清晰过,那样自负的神情尚未染上蛇般的魔魇,那时的Tom尚会礼貌得体优雅令人万劫不复地笑。

他想起那样的笑,然后忽然觉得十分乏力。从骨髓里渗出来的乏力,他再也不能抬起手臂,魔杖无法控制地划过画布,咚地一声掉在地上。Harry的身体像是自己在向下垮,他却觉得平静。他看着画布,最后一个念头是那条画错的线飘逸地简直可以用来做Tom的领带。

他笑。他昏睡。

梦里他的伤疤在疼,一种隐隐的抽痛,像是有又像是没有。渐渐地疼痛的感觉开始游移,像是流星的碎片一样,跟着血管的方向,从上至下,来到胸口。在那里狠狠地刺了他一下。

Harry惊醒,第三个清晨的光恰好破窗而入。那是一个典型的伦敦天,阴冷的云压在城市的四周。他觉得周身发冷,胸口却像是被Ron的Deluminator点燃般温暖。

他抬起头,看见画布上Tom的脸形。每一笔都移动了位置,每一道色彩都正确了它们的度。TomRiddle正是他所记得的那样,英俊,自负,优雅得体,万劫不复。

他正对着他笑。几乎隐形的弧度,黑色的眼睛是那样的专注。他对着他笑。

“Hello,my name is Tom.”他听着这熟悉的每一个字,胸口就快裂开了。“What is yours?”

◆◇◆

“你成功了?”

说这话的时候Ron张望着四周,似乎在怀疑为什么黑魔王还没有像新生的太阳一样从东方冉冉升起。Harry用缓慢的动作吃着吐司(他感觉有一周没吃过饭了),同样缓慢地摇了摇头。

“还只有一半。”

“什么意思?”

Ron看上去更惧怕半个魔王,手里的果酱滴到了桌上。Harry缓慢地看了看果酱,又缓慢地将视线移回好友的脸上。

“目前他只会重复那些他生前说过的句子,还没有自我思考的能力。”说这句话像是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把吐司放回盘子里。

“像什么,”Ron张大眼睛,“钻心咒?阿瓦达索命?”

“……Slughorn教授,这是您最喜欢的水晶菠萝,”Harry面不改色地说。Ron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还是觉得这个主意有点歪,”他咕哝着。“这比Luna想要环游世界寻找Crumple-hornedSnorkack好不了多少。”

“我不会逼着你去和Tom喝茶聊天的,”Harry挤出一丝微笑。

“伙计,我更不希望看见你和那个家伙喝茶聊天,”Ron真诚地看着他。“称他还是一副满嘴胡话的傻瓜像的时候,把他挂起来以便万人唾弃吧。”

Harry喝了一口茶,没有答话。

这不是我想要的,他想。

◆◇◆

“Hello,my name is Tom. What is yours?”

Harry放下大衣,叹了一口气。每次他回到画室Tom都会这么和他打招呼,像是只有三秒钟记忆的鱼一样。Tom还在笑那个若隐若无的笑,对自己真实的状况浑然不觉。

“Hello,Tom,”Harry拿起魔杖沾进冥想盆,“My name isHarry. Harry Potter.”

“HelloHarry Potter.”

Harry的魔杖滑过画布上的领口部分,“今天给你的领带加点花纹吧,你想要什么样的?”

“斯莱特林的后代将会觉醒,”Tom毫无关联地说。

Harry笑了一下,“那就斯莱特林的领带吧,和你学生时代那条一样。”

“我将成为世上最伟大的巫师,”Tom接着说,“我的强大将无人可比。”

Harry的笑容低迷了下去。“强大,或许。”他想象着斯莱特林的图案,将魔杖滑过画布。刚下笔时的蛇形图案像是蚯蚓一样丑陋,渐渐它们就自己成形了。Harry有些恍惚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有些难过。

“我想,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某些事,它错了,Tom。”

他抬起头来看他,画板里的Tom依旧自信满满地笑着,没有做出应该有的反应。

“我将战胜一切,包括那最后!”

Harry看着他,叹了口气。“是的,有什么错了,Tom。”

◆◇◆

“为什么我下笔时明明画的很丑,过一会儿线条却会自己活起来?“

之前Hermione一直看着窗外那只鸟,假装没听见Harry对过去几天的论述,而现在她实在无法抗拒‘回答问题’这个与生俱来的本能。她转过头,用一种教授的语调说:

“因为那是一种像由心生的魔法,你画的线条仅仅是一种引导,真正被复制到画板上的是你对那个人的记忆。”

Harry点了点头,又用手挡住一个哈欠。“这事比我想象的累多了。”

“因为那是一种生命画料,”Hermione眯起眼睛看着他,教授神情也摆上来了。“每画一笔,你就……”

Harry哈了一下,“死掉一点?”

“别开玩笑,Harry。”Hermione看起来有点忧伤。“但这真的是一件需要画者付出很多心血的事,字面意义。”

Harry皱皱眉,他感到自己的胸口在抽痛,像是伤疤的痛一样。“是的,”他说。“很多心血。”

◆◇◆

“你是谁?”

Harry挂大衣的那只手僵在了半空。他背对着画板,像是必须凭一己之力突破锁身咒的禁锢一般,慢慢慢慢地转过身。

画布上的Tom不再有他记忆里的笑容,而是些微地皱起了眉。他的眼神像格兰芬多的剑一样锐利。

 “你是谁?”

Harry把手缩回来,将大衣扔在沙发上。Tom的眼睛随着大衣飞落的弧线转动着,又迅速把视线锁回Harry的脸上。

“Hello,”Harry说,“My name is Harry Potter.”他因为某些讽刺意味的事而笑了,“Do you remember yours?”

画布上的人沉默了很久,并用仅有的一只手指(Harry还没来得及画完其它部分)刮了刮有些泛青的下巴。

(画像里的人也会长胡子吗?)Harry有些惊奇,心想下次要好好问问Hermione。画像里的人像是没有感到自己的手,疑惑地看了看,又刮了一遍。

“Tom,”对方终于这么说,“My name is Tom Riddle.”

Harry露出微笑。“Well done, Tom.”

画像里的人闪过一丝惊讶,“你认识我?”

“嗯,或许。”Harry含糊其辞地带过,并举起魔杖示意。“把你的手放回原位,我要完成它。”

Tom静静地看着他将魔杖点入盆中,卷起一些浅金的物质,又专注地把它们抹在画布上。Harry的神情很认真,下笔却有一种懒散的触调,他退后一步,歪过头打量着自己的杰作。原本粗浅的线条在他的注视下舞动成形,像是被修补咒击中一样站回原地。Harry露出满意的微笑。

“感觉如何?”他抬起头问,“如果感觉不够长,我还能给你添一个血红的长指甲。”

Tom蹙着眉的神情没有变化。

“你是一个画师?”

Harry想了想,没有撒谎,也没全说实话。“你的画师,是的。”

“那你的功底可真不怎么样。”

Harry想笑,却发现对方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他垮下肩膀。

“抱歉,”Harry含糊地嘟哝。“打小美术没及过格。”

Tom挑起一条不是Harry画的却和印象里一样完美的眉毛。“生命画料,”他说,语气里有少见的迟疑。

Harry点点头。Tom也一度是个会在图书馆翻阅禁书区的伪好学生。

“……你认识我?”Tom重复了之前的问题,眉毛簇得更紧。Harry感到对方的目光锁在他的额头,那个不加掩饰的闪电伤疤上。敏锐如他,不可能看过这样的伤疤并忘记。

Harry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滑过画布,那些画料几乎在定型后的瞬间便干了。他刻意避开了Tom的眼睛。

“我也是个孤儿,”Harry只是这么告诉他。

“Hmm。”

Tom用他目前仅有的一只手摸索着画框四周,然后将目光转回来。眼神变得有些模糊。

“我可以做一些事情。我可以让一些事情发生。”他的声音有些低,像是催眠一般。

Harry恍惚地想起十二岁的小Tom,然后他扬起唇角。“是的,你可以。”

 “我为什么在这里?”像是忽然被拉出一场梦魇,Tom恢复之前的神情,又问。“你是谁?”

他笑了笑。

 “答案会有的,Tom,答案会有的。”

Harry将凤凰羽魔杖的一段没入浅金色的液体里。

◆◇◆

“他醒了?”

等Hermione把声音控制在人类耳朵所有接受的范围内后,Harry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喜欢你这个说法,”他扬起嘴角,“但应该说是……半睡半醒?”

Hermione露出和她丈夫一样的,深刻怀疑为什么黑魔王还没有把她家大门拆掉的表情。

“有些地方和我预计的不太一样,”Harry承认道,有些惭愧地搅拌着汤里的面包棍。“我……”

Hermione长长的叹息打断了他,Harry的声音更低了。“我想光是Tom Riddle的记忆还不够……V、Voldemort……”

在低头等待许久却没有得到反应之后,Harry担忧地抬起一只眼睛。心底有个部分在荒谬地尖叫着说他的好友放弃他了,夺门而去了,打电话举报给St.Mungo或是阿兹卡班了,捂胸口倒下了,要么干脆换成超声波尖频率喊叫了。结果他看见Hermione紧闭的双唇的闪闪发亮的眼睛。

“我已经帮不了你了,”他的好友近乎残忍地这样告诉他。他忽然意识到那样亮的是眼泪。“Harry,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已经帮不了你了。”

◆◇◆

Harry拜访遍了Hogwarts里他所熟悉的所有画像,从邓布利多教授开始。

“教授,您目前……嗯,我是说画像里,您有感觉吗?”

Dumbledore和以往一样通过月牙镜片从下至上地打量他,不住微笑。“LemonDrops的味道和以往一样地好。”

Harry点点头,目光随即转向Dumbledore身边的画像,刚好看见一抹黑袍消失在画框周围。

“那个油腻腻的混蛋,”Harry不无恼火地说,“活着的时候我躲他,死了以后他躲我。”

Dumbledore咬着柠檬糖,高兴地哼着小曲,对此浑然不觉,根本不在乎Harry刚刚喊了他的续任‘油腻腻的混蛋’。

“我想你该去地窖看看,Harry。”老教授这么告诉他。“那毕竟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Harry咕哝着穿越半个Hogwarts,一边费劲地爬楼梯一边抵挡那些‘Harry Potter!传说中的HarryPotter!’的指指点点。Snape在他原来办公室的墙上,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搅拌魔药。

“Snape教授,教授,嗨,Snape!”Harry打着响指企图得到画中人的注意力,“你在画像里做这些,对外界有影响吗?”

Snape黑色的额发下露出一只眼睛:“用你那比ExplodingPea大不了多少的脑子想一想,现在是什么在阻止我把你炸到十丈之外?”

Harry忍不住嘻嘻笑,“因为你暗地里其实很喜欢我?”

“梅林救救我。”Snape嘟囔着,“当你把Dark Lord从落满尘埃的记忆里捞出来的时候,记得先把我烧了。”

“我以为你们会想聊聊天叙叙旧,”Harry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画像面前,“要不要我给你的像里添一点Firewhiskey?”

“从我的办公室里出去,”Snape懒懒地说。

“Severus,”有个熟悉的声音从画框边喊他,“我能拜访一下吗?”

Harry高兴地仰起头,“Lupin教授!”

Remus Lupin把一个脑袋探过画框边缘,看看满脸阴云的Snape,转过脸朝Harry微笑。

“Harry,很久不见。”Lupin把整个身子都挤了进来,Snape从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声音,被两人忽视的干干净净。“你还好吗?”

Harry想开口说好,喉咙却像被卡住了一样,只能露出一个紧紧的微笑。Snape低低的嘟囔在耳边徘徊:“愚蠢又多情的格兰芬多,”他感到Lupin也低低地叹了口气。

Harry站起身,走到一人多高的画像面前,这样看过去他的两位前教授和真人的身高无异。他把手放在画布上,用指节摩挲着画中Lupin的肩膀。

“你能感觉到吗?”Harry低低地问,“现在的你们能感觉到什么?”

Snape的回答抢在了Lupin的前面:“我感觉足够恼火,并十分想把你从天文塔上丢下去。”

“不好意思,”Harry抓抓头发,“这样问是不是不太礼貌?”

“我一向不知道Potter家庭还懂得礼貌一词,”Snape嘲讽地说。

Harry求助地看向Lupin,“Remus,帮帮我。我需要知道。”

Lupin的语气是一贯的温和,神情却多了几分担忧,“关于黑魔王被唤醒……”

“我不想唤醒他,”Harry无奈地打断,“我只是想问……想问问题。一些问题。这不是魔法界的运转方式吗?没有答案,无法宁静。我不想让那个混蛋化成灰了还折腾我,我必须搞明白。”

这一口气的解释让画像里外的三个人都沉默了很久。Harry看着Lupin,Lupin蹙着眉看着Snape,Snape停下了手中的魔药搅拌盯着Harry。

“答案有时意味着真相,真相几乎往往是痛苦的,”Snape这么说,比Harry所记得的任何时候都要像一个教授。Lupin似乎也点了点头,暖褐的眼睛里看不出是否有怜悯的成分。坩埚里的魔药咕嘟嘟地冒着泡。

Harry把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沉思了一会儿。

“不,不是关于我的答案。”他最终得出这样的结论,并觉得很多事情在明朗起来。“是关于他的。”

“黑魔王?”Snape挑起一边眉毛,“连Nagini,他心爱的蛇,都不知道黑魔王喝茶时放几块糖。”

“那就是我的任务去挖掘真相了,”Harry冲着Lupin挤挤眼睛。后者露出了每每看见James违规却无法阻止时的无奈神情。

“谢谢梅林,”Snape低低地说,“Harry Potter,魔法八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Rita Skeeter的接班人,DailyProphet,不,Quibbler的救星……”

Harry翻了翻眼睛。Snape手里的搅拌勺由于太长时间静止,已经被魔药腐蚀到柄了。

“出去,都给我出去,”制作魔药失败时的Snape比往常更要不耐百倍,“Potter,或许我现前的状况对你难以做出威胁,但我难以保证这一罐失败了的魔药若是失手泼在Lupin教授身上会有什么样的作用。”

识时务者为俊杰,Harry和Lupin匆匆道别后便溜出了地窖。但他注意到,这次他在微笑。

◆◇◆

Tom正靠着还没画上椅背的椅子打盹(或许那被称为板凳更合适),听见开门的声音便睁开了眼睛。

“Ah,Hello,”每天的例行招呼礼貌得几乎不像出自魔王之口,经过最初的陌生到略为熟悉的过程,Tom听起来时时很愉快。“今天你去了很久,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

不得不承认,年轻时代的黑魔王颇有人格魅力(否则怎么能搞到拉文科劳的皇冠),和他聊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如果没有时不时的‘记忆回闪’的话。Harry将窗帘拉开,室外的光线泄入,Tom眯起眼睛。

“Hogwarts的湖边阳光,”Harry听见他说,“复习的时候最好的礼物。”Tom的视线一直跟随着Harry脱大衣、烧水、倒茶的动作。“湖底的大章鱼还好吗?”

“应该还不错,”Harry吹了吹茶面,“再过几百年,它大概能顺利爱上MoaningMyrtle,又是一段佳话。”

Tom轻轻地笑起来,Harry停止了喝茶的动作,颇为专注地看着他笑。那是一个柔软的瞬间,阳光,红茶,年轻的魔王与常人无异。Harry垂下眼帘。

“今天我给你带来了些新的东西,”他告诉Tom,“唔……不过在此之前……我想你有权利选择是否要。”

“礼物?”Tom的语调有些惊讶,随后那层遥远又恍惚的神情笼罩了他的脸。Harry打住了正要继续解释的话头,低下头专注地擦拭着魔杖。他知道Tom又不在了。

“Deardiary,”Tom低低地说,“生日。有些人在说‘礼物’,这是一个模糊的词。收到礼物是在学校里初步建立权力的象征……”

Harry停止了动作抬起头,有些好奇。他不记得见过这段Tom的记忆,但记忆是一个复杂的东西,它会繁殖,会缠进各种角落又冒出来。Tom用一种奇怪的神情盯着Harry,继续说:

“水晶菠萝,Slughorn教授,我记得是您最喜欢的……”

Harry叹了口气。“看来无论你喜不喜欢,都得接受了,Tom。”

他伸手取出口袋里的几个小瓶,并将内容倒进冥想盆里。浅银色的记忆融入生命画料后突然翻滚起来,有一瞬间变成了如干涸的血一般的深褐,确实只是一瞬间,随后又不见了。淡金色的画料像是折射出阳光一般沉静又不见底。

“是为了给我添个更好的背景吗?”他的上方有个声音问。

Harry眨了眨眼睛,注意到Tom又恢复了自然的神情。年轻的魔王挑起半边眉毛看着他。

“我还希望着你能先把这椅子给完成了……没有椅背实在不太舒服。”

Harry嘟哝了一句抱歉,将魔杖没入盆中。在触到画布前一刻他抬起头:“如果感觉不一样,请告诉我。”

Tom略微不解地又挑了挑眉,但点了点头,并移到了画面的一边以便Harry更好地在背景上涂抹。

凤凰羽的魔杖接触到画布,Tom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Harry没有移动魔杖,没有移动视线,声音却有些低沉。“你看到了什么?”

Tom没有回答。

等待片刻后,Harry用从未有过的坚定开始下笔。在Tom清醒的时候,他曾经告诉过他想要一个类似校长办公室的背景——舒适的软椅,各种古怪的银器,四面环书,天花板随着苍穹而变换。Harry将椅背添上把软椅完成,开始画书桌,从肩膀到手臂到魔杖到画布穿梭的暖流里却像是掺了冰渣,感觉怪异。与之前一样,Harry觉得有一小部分的自己在慢慢随着魔法的流失流逝。他的身体疲累,头脑却十分清醒,每一笔都像是对真相的推进。

(Nowor never,)他这样想。

“HarryJames Potter,”画像上的人终于开了口,声音意外的平静,“发生了什么?”

Harry抬起眼睛。

“我想,这该问你自己。”

画像中的Tom用一种专注的神情盯着Harry,眼神如初见一般锐利,带有穿透人心的力量。“给我看,”他说,Harry知道他在指什么。

凤凰羽魔杖在空气里划出‘Tom Marvolo Riddle’,像是在半空中燃烧的字体,然后Harry挥了挥魔杖。

“Iam Lord Voldemort,”Tom看着变换排列的词组,每一个词都仿佛拖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的眼睛像是要烧起来一样。“Iam Lord Voldemort.”

在一刹那间Harry额头的伤疤开始剧烈地疼痛,像是这些年来从未停止过一样。魔杖掉在了地上,视线开始模糊,一些以为早已忘记却怎可能忘记的记忆再次浮出水面。疼痛,疼痛如他所习惯的那样。TheDark Lord is feeling again.

在失去意识前Harry最后看了画像一眼,斯莱特林深绿色长袍的一角恰好消失在画框周围。Tomis nowhere to be found. 

◆◇◆

“如果一个人只有一副画像,那么当他走出画面的时候,他去了哪里?”

正在用魔杖逗一只小鸟的Luna用一贯宁静的神情看了看他,“嗯,这个问题似乎我们的公共休息室问过。”

“那么答案呢?”Harry有点焦急,Tom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出现在画框里了。他补完了长桌、书架和天花板,而剩余的画料似乎只够再添加一点银器,他却先给Tom画了一对茶具。这是他跟着感觉走的结果。

“你看上去很糟糕,”Luna毫无关联地说。“你在吃东西吗,Harry?”

“先回答我的问题好吗,Luna?”Harry疲惫地说。被抽空一般的劳累感已经无法忽略,Harry却深知还不到可以松懈的时候。心底有个埋得很深的恐惧念头正在发芽:Tom,不,黑魔王是否还有另一幅画像?食死徒的清理历时多年尚在进行,要是……

“他回去了,”Luna简单地说。

“回去?”Harry有些茫然,“回哪里去?”

Luna又看了看他,Harry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对Crumple-HornedSknockack什么也不懂的孩子。“画像里的人是比普通记忆更多,更饱满的存在,但他们终究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你知道的吧,Harry?”

“你是说,他回到了……?”Harry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个合适的词,“那,还会回来吗?”

“记忆永在,我们爱的人永不离开,”Luna像是唱歌一般说道。

(我们爱的人永不离开,)Harry暗暗重复了一遍,这听起来像是Dumbledore的说辞。Luna挥挥魔杖,小鸟长出了漂亮的冠,却因为重心不稳,扑腾了两下而掉了下来。

“哦不,”Luna说,“好心办坏事。”

Harry觉得口中泛开一些苦味。好心办坏事。

◆◇◆

那是一个月圆的夜晚,Harry和衣在画像前的沙发上睡着。背景几乎已经完成,画料也所剩无几,Harry感觉自己的活力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他的伤疤始终保持着钝痛的状态,不似Voldemort在世时的那种无法忍受的痛,反而像是隔了一层膜一样,模糊抓不清楚的感觉。他睡不实。梦里混沌如开古初辟天地,一幅幅似曾相识的画面像是被人施了Legilimens一样从脑海里飞过。他的太阳穴疼的比伤疤厉害。

“HarryJames Potter,”梦里有人这么唤他,“The Boy Who Lived Again.”

Harry猛地惊醒,窗外月光恰好照到画像侧上方,Tom背着手站在画框中央,英俊的脸有一半藏在阴影里,他的瞳仁如墨,神情专注而又冷漠。

“有许多的问题,不过我想我们不急。”Tom慢慢地说着,“首先,为什么?”

Harry揉揉眼睛坐起来,“我一直希望你可以告诉我。”

“你很虚弱,”Tom毫不留情地指出,语气冰冷又清晰,已经没有了初生画像时的迷惘状态,“生命画料需要画师和画像有极其深刻的连结,并需要画师做出非常大的个人牺牲——为什么?”

“你是说,为什么你企图杀了我两次,我却还为你画像,差点丢了性命?”Harry讽刺地说,“哦,我不知道。或许我上瘾了。”

Tom将唇抿成一条线,周身像是散发着独属斯莱特林的冷冽光芒。“为什么?”他再问了一遍,“回答我。”

Harry退后一步,抱起双臂。在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他却意外平静:“先告诉我,你是谁?”

Tom的冷脸动了动,挑起一边眉毛:“Tom Riddle。”

“你还记得Hogwarts的午后阳光,图书馆禁书区的味道,湖底的大章鱼?”

“我同样记得阿瓦达索命,食死徒,邓布利多从塔上坠下,Elder Wand,魂器,最后一战。”Tom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着,“作为一个画师,你的功底真的不怎么样。可公平来讲,你的魔法掌控能力让我惊讶,Harry JamesPotter。”

Harry没有在意对方说的后半句,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似乎憋着这口气已经很久很久了,如今才得到一点点的松懈。Harry望着自己的手,上面沾满了画料,还有手腕,那道原本整齐的疤也变成了闪电的形状。他的胸口像是跳动着第二个心脏,他开始笑。

“我真讨厌说这句,不过,”Harry举起魔杖轻轻念了句Lumos,莹蓝色的光照着年轻Tom看不出神情的眼眸,“欢迎回来。”

◆◇◆

“第六个牧羊人派,”Hermione担忧地说,“你完全没必要和Ronald一般吃相,Harry。”

Harry努力咽下满嘴食物冲她笑,“我成功了,我真成功了,Hermione!”

砰地一声,Ron把茶壶重重放在桌上并挨着他坐了下来,“太好了,’Mione,让我们举家迁往澳大利亚吧,乘黑魔王没有沉了这座小岛之前。”

Hermione狠狠踩了Ron一下,Harry却丝毫没有在意:“你看,这就是我的成功之处,”他又拿了一个牧羊人派,“这很难解释……”

“什么,你也要移民澳大利亚?”Ron浑然不觉地眨着眼睛。

“什么?”Harry不解地摇摇头,“我是说,我利用了一个时间差和魔法差,目前看来,这很成功。”他放下叉子在桌上比划起来,“画像中的人:TomRiddle。年龄:Hogwarts在读。他或许已经发现了魂器的制造方式,或许没有,但他肯定还没有变得如同老伏地魔那样糟。”

“我可真感到欣慰,”Ron忍不住插了一句。Hermione将一个派塞到他的嘴里,“继续,Harry。”

“画像中人的记忆:并非直接,而来自他人。有关Tom Riddle的,后又加入关于Lord Voldemort的。而且几乎完全是凤凰社这边的记忆。”Harry停顿了一下,“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Ron大摇其头,Hermione则皱起了眉。“你是说,画像里的Riddle拥有Voldemort的记忆——像是在看自己的未来一样?”

“而且并非自己的主观记忆,而是他人对其的记忆,”Harry点了点桌子,“这有很大不同。”

对面的两人都沉默了,Ron不停吃着东西,最后说:“我还是不明白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伙计。”

“不为什么,”Harry轻松地答,“就是为的为什么。”

◆◇◆

“给我画个魔杖,”Tom对他命令道,“失去魔法我感到坐立不安。”

“你应该知道作为一副画像,有魔杖也没有用,”Harry不失残忍地说道,并召唤了一把椅子在画像面前。“好了,我想我们可以依次问对方问题;看在我几乎被你杀了三次的份上,让我先来,可以吗?”

Tom不以为然地眯了眯眼睛,Harry便认为这是默认了。

“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Harry说,“这和现在的你——画像中的你——的想象,有多大偏差?”

“喔,挺大的,”Tom嘲讽地说,“就拿现在这种状况说吧,我还挺希望我能活下来的。”

“世上哪有这么多好事,”Harry同样嘲讽地答。“在短短的一段日子里你几乎拥有整个魔法界,那感觉如何?”

Tom打量了他一会儿。“不够好,”年轻的魔王告诉他,“满脑子里只想着下一个目标。”

“杀了我?”Harry向后仰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脸上带着笑。

“你对此太过享受了,”Tom尖锐地指出。“让我再问一遍。为什么?”

“把你用画像的方式带回来?”Harry抱起手,“因为我可以。”见Tom没有答话,他接着说:“没有人比我更能胜任这项工作——17年来我一直是你的魂器呢,Tom……虽然这样想会让我起鸡皮疙瘩……”

Tom轻轻地笑了一下,“我的错误,我道歉。”他走回红木桌后,拿起茶壶往杯里倒水。“错误导致毁灭,”他轻描淡写地说,“两次错误,两次毁灭。”

Harry条件反射地用手碰了碰额头上的伤疤。钝痛依旧,却渐渐地在弱下去。对方的情绪平稳——没有暴怒的意思。

“站在这个角度看未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Tom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明明已经发生了,却没有切身经历过。”

“你不能不承认你预见过这些,”Harry指出,“这是你从踏入Hogwarts起便有的欲望和目标,不是吗?”

“或许,”Tom依旧是那个难以解读的神情,“但目标是随着时间和外来环境而改变的,变得详细,变得不可预料,变得连之前的自己都难以辨认。”

Harry抬起头,眼神里泄露惊奇。“17岁的Tom Riddle曾经梦想过变成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Tom朝着他微笑,并不答话。

Harry举起魔杖朝着天花板,“Lumos Totalis,”满室大放光明。画像里的人因为光线的原因而微微眯起眼睛,斯莱特林的长袍泛出银绿色的光边。Tom在桌后坐下,双手交叉着放在桌面上。看起来更像一个年轻的校长而非人人惧之的魔王。

“HarryJames Potter,”对方这么问他,“你是否一踏进Hogwarts就确定今后要成为一名傲罗?”

“呃,”Harry眨了眨眼睛,“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希望不要因为这道伤疤而被区别对待……我不想做Harry Potter。”他忽然抬起头,看见Tom正对着他微笑。年轻的斯莱特林笑容浅淡,眼神却意有所指。

“正是,HarryPotter。”Tom告诉他。“我也不想做Tom Riddle。”

◆◇◆

用生命画料的后果是旷日持久的疲惫,Harry每日除了和Tom聊天便是在画室里打盹。画像中的人像是会进得他的梦来,‘HarryJames Potter,’他总听见这样一个声音说,‘为什么?’他想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Tom有时在,有时不在。在两人沉默的时候,画中的人有时看书,有时喝茶,有时将双手托着下颚陷入沉思。Harry知道对方在一条条理清并不属于他的记忆——这像是在看一本拖沓无比又细节清晰的小说,偶尔Tom会挑挑眉,偶尔会垂下眼睛。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Harry原本想这么问,但不,这太烂俗了。他舔了舔嘴唇。“Tom。”

画像里的人抬起头来看着他,并无敌意。他想起第一次通过那本日记和Tom Riddle对话,那种近乎友情的感觉。TomRiddle与常人无异,任何一个魔王刚开始时都与常人无异。

“……你明白什么是‘爱’吗?”

Harry有些紧张地看着对方,感觉自己像个傻子。Dumbledore说热爱权力的人对‘爱’不屑一顾……‘爱’是软弱的表现。

“Dumbledore的人生第一课,”Tom像是在读他的想法一样,居然语调带笑,“好奇又想事事求证的格兰芬多。”

Harry挠挠鼻尖。“Well?”

Tom走到画像前方,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双手撑着画框下方,像是撑着桌面一样,并将身体朝Harry的方向探去。Harry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像是被定在了椅子上一样——Tom没有离开画面,却仿佛靠的很近,近得能抵住他的额头一般。

“爱是一种物质,”Tom这样说道,他的眼睛很亮,语气却平淡得仿佛谈论天气一般。“拥有并得到它的人才有能力和资格给于。”

“你——”

“我不认为Dumbledore曾经告诉过你,我是如何被世人所‘爱’,Mr. Potter?”Tom扬起一边唇角,“我想你也见到过,我是什么样‘爱’而带来的后果?”

Harry没有发出声音。

Tom看着椅子上的男子——是的,当年的男生已经成长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年轻男子,只有他的眼睛依旧像是斯莱特林沙漏里的绿宝石一样闪亮。Harry一眨不眨地盯着他,Tom在那样简单又复杂的眼神里寻找着怜悯,同情,以及一切能让他燃起怒火和装上防御的东西,然没有。

“你的母亲爱过,”Tom最终听见Harry这么说。向来敢于说实话的格兰芬多声音很轻,却没有别开眼睛,他的眼睛像是Hogwarts湖水那样绿。

“那是一种很有勇气的爱。我佩服她。”

Tom松开撑着画框的手,回到Harry最初描绘他的比例和大小。年轻的斯莱特林脸上失去了血色,瞳仁里却像燃起火焰一样。“How dare you,”Tom低低地说,“How dare ——”

然而Harry没有动,也没有败下阵来。“你为什么不再翻翻那些记忆?Dumbledore的冥想盆不会撒谎。”

“HarryPotter,The Chosen One,Dumbledore’sMan through and through,”Tom的声音同样很轻,轻的几乎危险,“不要试图用填充的记忆来迷惑我——”

“聪明如你,Tom,你该明白什么样的记忆是伪造的,而什么样的又是句句属实!”Harry抬高了声音,“看看你的母亲。看看她——闭上眼睛看看她——”

“够了!”Tom猛然拂袖转身,将手撑在长桌上,“不要将格兰芬多所普遍泛滥的可怜情感强加与我!”

Harry觉得自己很残忍,这种直白如同剥露血肉般的对话不符合他所受的英伦绅士式教育,他的四肢发冷,胸口却温暖如春,肋骨下像是跳动着不属于他的心脏,一种力量逼迫着他说下去:

“‘我希望他长得像爸爸’——”

“够了!”

“你的父亲,Tom,你那被从泥土里翻出,帮助你以黑魔王的身份回归,唯一的价值仅仅是为了摆脱你的出身的父亲——”

“Isaid ENOUGH!”

Harry住了口,他隐约看见Tom按在桌面上的骨节发白,身形僵硬得仿佛雕塑,画像背景的上空风起云涌,像是摄魂怪经过的天空。突如其临的沉默像是拉扯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为什么,”Tom慢慢地开口,“将我带回来?”画像里的人低着头,每一个字都仿佛沉入湖底的石块,“仅仅是为了嘲笑与我,面对面地告诉我,你是一场旷日持久却充满错误的战争的最终胜利者?”

“不,”画像外的回答来的出乎意料的快,Tom偏过头,看到年轻的格兰芬多出奇平静的脸。Harry的声音低得像是夜里的风。

“只是想告诉你,你并非完全没有过。”他停顿了下,口干舌燥得仿佛不能再次说出这个词,“那种物质。”

他以为Tom会发怒,会吃惊,会泛起不正常的血色以低沉而又危险的声音反驳,然而Tom只是看着他。深沉如墨的眼睛像是吸去了周遭所有的光,Tom只是看着他。

“HarryJames Potter,”Tom这样念着他的名字,“Theboy with too much love to spare.”

 

◆◇◆

他站在画像前,他就那样站着。画像背景里的天空逐渐恢复平静,窗外的天空却始终阴霾不见天日。伦敦迎来了一年中最阴湿寒冷的冬季。

“Tom,”Harry试探地呼唤,“Tom。”

年轻的斯莱特林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后,面朝着窗外,似乎是一个深思的姿势,又似乎在看书。Tom Riddle一动不动。书架上原本会旋转发出哼鸣的银器也停止了转动,壁炉里的火灭了下去。整幅画面静止得如同和麻瓜照片一样。

这种令人感到无奈的状态持续了三天,Harry将其称为‘冷战’。为了打磨时间,他用所剩无几的画料给Tom的书架上添了一系列的书:《Hogwarts, A History》,《Dumbledore生平传记》,甚至1980年份至今的全套Quibbler。(不可否认的,Harry有点报复的心态……)

第四天的时候Tom重又开始说话了:

“够了。”

Harry正在填写《你所不知道的关于食死徒的101个疑问》的手停在了那边。Tom将椅子转过来,脸上的表情很古怪:

“你不要画那些你没看过的书了,那些在你记忆里不存在的东西,画出来了也是一堆白纸。”Tom举起手中的书向他示意。“我想找一套关于魔法起源的书,拉丁文原版的,我希望你可以用心钻研一下,然后画一套给我。”

“……”

Harry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沾了沾魔杖,往画布上一点,一只巧克力蛙呱呱叫着跳到了Tom的脚跟前。

“我只会这个。”Harry面无表情地告诉他。“或者你还想来点南瓜汁也可以。”

Tom微侧过头,以同样严肃的神情看了他一会儿,把手中空白的书放下了:“那就来点Firewhiskey吧。”

Harry低下头开始勾勒大口杯的形状,“你这算是同意和好吗,令人畏惧的黑魔王?”

“一个识时务的魔王是好的魔王,”Tom用听不出是否认真的语调说着。“你吃过水晶菠萝吗?”

Harry看了他一眼。那种无法诉说的感觉回到他的胸口,像是温暖在体内聚集,他依旧很累,却是一种舒适的疲倦。被定格在最佳年光的TomRiddle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几日前的冲突似乎几乎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忽然觉得画像有记忆也不是一件坏事。

“你只有我了,Tom。”

不知为何他忽然这样说了一句。一句发自内心的,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的感叹。

“现在的你只有我了。”

 

 

◆◇◆

来自Hermione的信(Ron向你问好):

我最近看了一本叫做《关于生命画像你所不知道的101件事》的书,现摘选中心内容如下:

  1. 麻瓜画像不会动。相信这一点你知道。
  2. 普通的魔法画像,即Hogwarts长廊上所挂的那些,会经常睡觉,相信这一点你也知道。
  3. 魔法画像初制成时会昏睡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画家本人精力恢复,两种魔法分开,否则会影响画家的精力。
  4. 画像里的人虽可以和外界对话,但他们无法接受新的主意和想法——他们的思考能力取决与他们的回忆以及在世时所知的一切。也就是说,画像里Snape教授将永远对你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而Lupin教授则和你吵不起来。

 

综上所述,我不知道你究竟画出了一个什么,Harry。我和Ron希望你一切都好。

 

爱你的,Hermione

 

PS. 我们盛情邀请你来共进晚餐。你有多久没见到阳光了,Harry?

 

◆◇◆

 

事实是,‘你是一个什么?’完全可以列在Harry的“关于伏地魔我想问的1001个问题”清单中。但Harry没想到现在的Tom会是这个样子——像是完全活着一般,有感受,有想法——而且比真正黑魔王活着的时候更温和,更好接近——所以他觉得这个问题不太礼貌。所有尖锐的痛苦的一针见血的问题都指向那个更接近怪物形态的Voldemort,而那个人所畏惧的黑魔王对于Tom Riddle来说,不过是通过透视镜在看的一个陌生人。

 “这不公平。”他对着镜子大声地说,“我召唤他回来,是想找到答案。不是和黑魔王做朋友。”

 “有时你并不能得到你想要的所有,”他忠实的镜子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地说。

他甚至真的可以和Tom一起喝下午茶,还有点小松饼。Harry的是从玛莎超市买的,Tom的是Harry给画上去的。

“来点糖?”

“来个甜甜圈。巧克力草莓酱的。”

Harry再三确认对方没有说冷笑话之后给他画了一个。“我觉得我像一个保姆。”(其实更像神笔马良)

Tom咬着小松饼笑了笑。神情疲倦而语气愉快的格兰芬多不会知道在画像里进行的一切类似生命的活动——吃,喝,翻书——都是没有感觉的。或者说是乏味的,没有区别的。而他也没有戳穿。

画像外的人看着自己刚画上去的甜甜圈,露出了神往的表情,挥动魔杖默念了几句咒语,出现在桌子上的却是一个面包圈(长得和甜甜圈一样)。Harry露出了失败的神情。

“你应该叫外卖,”Tom建议他。

Harry有些惊奇地抬起头,“外卖是个麻瓜词。”

“外卖是个你知道的词。”Tom若无其事地告诉他。

Harry有些恍惚地想着‘难道画像里的人有着Tom的外壳却带着我的思想哦闹这真是太可怕了等一下画像里的人有躯壳吗就算有思想也仅仅是记忆吧我有点糊涂了’,一边给Tom的甜甜圈上添了一些细碎的糖粒。他的脸看上去有些苍白,长袍上沾满了各种各样的颜料块。画室里窗帘紧闭,事实是自从Tom成像起他们就一直紧闭着。没有阳光。

“你有多久没出门了?”Tom忽然问。 

对方却没有回答,仔仔细细点上最后一粒糖粒后,Harry忽然抬起头,像是神游归来一般, 问出一句:“Tom,你会施呼神护卫咒么?”

正伸手去取甜甜圈的男子愣了一愣,随即抿起嘴,“你的意思是,我有没有高兴的记忆?”

他点头。年轻的黑魔王毕竟也是尖锐而决不会慢一拍的。

Tom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给我画一枝魔杖。我就能施给你看。”

Harry有些踌躇,Tom向前倾了一点,还是那个看不出意味的笑:“你难道不想看看黑魔王的守护神会是什么样子的?”

“大概和你的食死徒标记没差吧,”Harry暗嘲地说,“提醒那些摄魂怪,都是自家人。”

“哦,我想我没说清楚,”Tom刮着下巴,“我是说,你难道不想看看我——TomRiddle——的守护神会是什么样子的吗?”

Harry沉默了。

Tom微微笑起来,一种尚未被贪婪和野心所彻底淹没的笑,因为没有敌意而显得温和。

“水晶菠萝。”

“Begpardon?”

“不会是水晶菠萝吧,”Harry毫无关联地说,“毕竟你是用那玩意才得到了Slughorn教授的垂青,不是吗?”

Tom怔了几秒,忽然意识到椅子上的男生在笑,一种格兰芬多特有的,自信满满而又顽皮的笑。年轻的黑魔王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如果你的守护神是闪电的话,那么我的就是水晶菠萝,”Tom立刻同样嘲讽地回道。

“闪电比菠萝帅多了!”Harry毫不示弱地回嘴,“而且手持闪电会让我看起来像宙斯。”

画里的魔王再次被打败了。小小年纪就离开麻瓜世界的Tom Riddle很明显忘了宙斯是谁;他本来就没必要去记一些希腊神话里神的名字——他想代替他们成为世界的神。Harry忍不住还是笑。

Tom打量着他。“看来我是拿不到我的魔杖了?”

“是的。”Harry十分欢欣地告诉他。“我可不想你把我辛苦画出的背景炸一个洞。”

“可惜了。”Tom叹了口气,“黑魔王年轻时其实也会一点华丽的小魔术的。”

好奇的格兰芬多耳朵果然翘了起来。“比如?”

Tom摊了摊手,“魔法是要施展的,不是靠描述的。”

对面的人撇了撇嘴。“那算了。”

屡屡碰壁,年轻的斯莱特林不以为恼,反而饶有兴趣地再次打量起他来:“你没我记忆中这么笨。”

Harry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伸出一只手,大拇指朝自己戳了戳,然后斩钉截铁地说:“我长大了。”

“哦——。”黑魔王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Harry觉得这个长音再拖下去对方非呛死无疑。

“我们这是在干什么?”他大声问自己,“Harry Potter和Tom Riddle愉快的下午茶时间?”

画面里的Tom不知何时又给自己沏了一壶茶,并吹了吹正在冒热气的茶杯。“若不是画人两隔,我会给你倒一杯。”

Harry颇为嘲讽地挑了挑眉。“回答我的问题。”

“黑魔王和救世主不能谈人生谈理想?”

Harry摇头,“不,另一个问题。”

Tom左手托着下颚,眼睛却紧盯着对方,一种有穿透力的目光,像是在说‘你早就知道答案’。Harry回视与他,毫不示弱,叉起双臂翘着腿靠在椅背上,同样自信地表示着‘我要听你说出来’。

最终Tom笑了,几乎无法分辨的笑容。

“Momentslike this.”

Harry微动了一下。年轻的格兰芬多脸上先是一片空白,随后像是有画面慢慢浮出水面,神情浮动出一种了然。并不带太多的怜悯,仅仅是一种了然。

“下次遇到摄魂怪,我会想起今天的对话。”Tom看不出是否认真地告诉他。“或许我的守护神会变成一道闪电,或许真的会变成水晶菠萝。”

Harry觉得他的世界打开了一道口子。又或许是世界观里多了一块碎片。那个一直倾斜的天平开始吱呀摇动,在一种近乎恍惚的明朗里他发现一件很少人会去想到的事情。

简单的,没有更多动机的,友好的对话。让尚未变成魔王的Tom Riddle而感到愉快的时光。

画面里传来一声叹息。“然而,或许这些都不需要了。”

 

◆◇◆

亲爱的Hermione(还有Ron,如果你也在——当然你一定在),

 

你能帮我再翻一下那本书吗?我迫切地需要知道画像里的人是否能够重新使出魔法。我本想去亲口问一问教授他们的,但就如你所说的,我想Snape教授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不太想理我。

 

爱你们的,Harry

PS. 我最近没有什么胃口,谢谢你们的邀请,但晚餐还是算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无论是苏格兰还是伦敦都没有太多的阳光——我觉得古铜色皮肤不适合我。

 

◆◇◆

 

梦境里依旧是分辨不出的一个个场景,像是一盘放坏了的老电影。电影的最后是Tom那张让人无法和Voldemort联想起来的脸,他的声音平和,眼睛却像新生的光。

(为什么?)

Harry惊醒。夜半的雨打在玻璃上像是画笔快速刷过画布的声音,室内壁炉的火暗了下去,墙上的钟指着凌晨,他却觉得像是跑过整个禁林一样。

Harry坐起身,觉得一阵头重脚轻。没戴眼镜,模糊的视线里Tom的画像像是闪着一层柔和的光。他眨了眨眼睛。是真的有一层光。

“你也睡不着?”

坐在壁炉面前的Tom头也不回地冒出这么一句。Harry手忙脚乱地戴上眼镜,眉头都快打结了。(他在干嘛?烤火?)

“你的内心是一个冬天,”Tom接着说。

Harry觉得深深惊悚了,年轻的黑魔王和他心平气和地聊天他能接受,但Tom若忽然开始朝着他作诗,他还真淡定不了。

“你的内心很寒冷,”Tom回过头来。“所以你把这间屋子画的很冷。”

Harry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能感觉到温度?!”(温度这玩意能画上去吗?)

Tom反问他:“你还觉得这是普通画像吗?你还觉得这是普通的魔法画像吗?”

Harry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课堂上被问住了的小孩,“呃——”

Tom转过身。“据我所知,你一直是这样一个做事不计后果的格兰芬多。”他的声音如同幻觉一样带进笑的成分。“我一点也不惊讶。”

Harry望着那忽闪忽亮的炉火,没有回答。那种暖红的颜色像是有催眠的魔力一样。

 “你累吗,Tom?”

对方又回过头来。

“如果你感觉的正是我所感觉到的,那你应该知道我现在不光冷,还累。”Harry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我一直很累。”

“如果有魔法美术这门课的话,你一定不及格。”Tom清晰的声音拉回了他一路下陷的神智,“我的画是你在创作时那一刻所表达的内心世界,不是你身体状况或者情绪的晴雨表。”

Harry歪过头,“我在画你时可是热情洋溢哦,”他嘲讽地说。

Tom抬起头看了看大落地窗外苏格兰的天空,居然没有反驳:“可以看得出来。”

Harry意识到画像里的时间一直是白天。像是城堡空无一人的暑假,窗外是苏格兰难得的夏季阳光,温和而波澜不惊。当初简单的几抹绿色现今变成了远处的山,蒙着一层薄薄的雾。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杰作看,看到画像和周遭黑夜的区别模糊了起来,他觉得累,还是那样累,却很舒适,一种不同于往常的疲倦。

Tom看着他。一种似曾相识的眼神。

“你介意我在你身上做一个实验吗?”画像里的人忽然问。

Harry没有反应过来,懒懒抬起头,“唔?”

他忽然注意到Tom的眼睛很亮,比他记忆中任何一次都要亮,一种无论用什么画料都无法表现的炽烈,年轻的魔王简直不像被困在画像中一般,Tom的神情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来得清晰。

“——Legilimens.”

 

◆◇◆

 

Harry发现自己站在Hogwarts的礼厅里,新生的阳光正穿透了透明的天花板,斜射在地板上毫无生命力的一具尸体上。他没有去看,他知道那是谁。ElderWand在他汗津津的手里,周围潮水般的人群像是被一层巨坝挡着面容模糊,声音不清,仅仅是一个背景。

他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整整十七年的等待,就是为了这一次的杀戮。”

Tom站在他的正前方,站在倒下去的那人的原位,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地上躺着的是未来的自己。他的眼睛还是那么亮。

“老教授没有教过你吗?杀人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Harry觉得自己口舌发干,朝阳实在太亮。“我没有用阿瓦达。”

“可是你杀了我。”Tom微笑着说。“The Boy Who Lived toKill.”

Harry觉得自己特别软弱,周围的光像是一片海,记忆里这是一个充满欢庆的场面,而现今只有Tom实事求是的语调让他感到恐慌。“我没有选择。我没有选择!”

而对面的人居然颌首同意了。

“所以你永生困在这个时刻里。”

 

◆◇◆

 

Harry觉得那天自己做了一个十分复杂的梦,复杂到他根本不知道到底哪个部分是梦,哪个部分是真实发生过的。而那个梦魇几乎抽干了他的灵魂。

他想起自己那天脱口而出的话,(你只有我了,Tom。)年轻男子那种了然的眼神,让他无所遁形。(现在的我也只有你了,Tom。)他近乎绝望地想着。

Hermione很快来了回信,羊皮纸里卷起来的是一小瓶PepperUp Potion。长时间处于半梦半醒边缘的Harry几乎要试了好几次才能抓到那个小瓶子,而就在他打算拔出上面的木塞的时候,他听见画像那边传来一个声音。

“愚蠢的男孩。”沉寂多日的Tom声音听起来出奇的清晰,“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你的‘朋友’。”

Harry还没来得及露出不解的神情,手指便碰到了木塞。他的肚脐后面像是被钩子拉了一下一样,在天旋地转之前他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居然被这家伙说中了——)

“上次我查字典的时候,”Harry面朝天花板躺在地毯上咕哝,“这叫绑架,不叫邀请。”

Ron的脸出现在他的头顶上方,那只永远布满雀斑的鼻子微微皱着,对他的牢骚充耳不闻:“首先,你得去洗一个澡。”

Harry听话地照办了——事实上他根本没力气反驳,毕竟洗澡的动作很简单,扭开水龙头,冲,扭上水龙头。然后他裹着毯子在沙发上坐下。Ron的叨叨听起来一如既往地轻松:

“时间不巧…没想到Mione刚好出去了,我们以为会更早寄到……别怪她,都是你不肯出门,Mione说绝对会烂掉……好不容易才搞到的Portkey……噢对了,在这里。”

Ron抽出一张羊皮纸,用魔杖点了点,上面浮现一个单词:MEMO(备忘录)

“关于Harry我们想问的101件事,”Ron大声读道,“第一。你还好吗?”

Harry瞪大了眼睛,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呃——”

“第一条,待定。”Ron用魔杖划了一下,继续往下念,“第二,黑魔王好吗?”

“哦,他很好,比我要好,”Harry嘲讽地说。

“第三,你俩相处的好吗——”

“梅林的胡子!Ron,你是不是傻了?”

Ron刷地一声收起羊皮纸,神情出人意料地严肃。“我们想看看你是不是傻了,Harry。你说,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Harry叹了一口气,重又低下头去。“我还不知道。”

昔日的好友仔细地打量着他,那个在球场上意气风发,被魔法界捧为最亮的一颗新星的Harry Potter,现今脸色青白,双眼无神,黑眼圈大的简直可以挂到下巴上。

“好了,”毕竟是多年好友,Ron不自觉地心软下来,“你想喝点什么?”

Harry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有货真价实的PepperUp Potion么?”

“你就喝那个?”视线里的好友神情很惊讶,随后又变得警惕起来——后知后觉如Ron都警惕起来的时候,黒魔头大概也快统治世界了——“你怎么了?Harry?”

Harry几乎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深深陷在了沙发里,他吃力地抬起眼睛,“对不起,我……我很累……很累。”

然后Ron的声音听起来就有些远了,像是古老电影里发生的桥段一般,又像是音响坏了,有翻箱倒柜的声音,一双手抓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可Harry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从脖颈里被人抽了出来——

 

◆◇◆

 

白色。

一片的白茫茫。

Harry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以一个熟悉的姿势趴在地上,肚皮有点凉,耳边有微弱的呜呜风声,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一种dejavu的感觉,却就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遇到过。

(对了。)

他认识这个地方。何止是认识。

(国王十字车站。)

Harry从地上跳起来,比较幸运,这次他穿着衣服。凭着对上次出窍事件的记忆,下意识地往身边的长椅上看去——

哭泣的扭曲的婴儿不见了。当然老教授也不在。

Tom Riddle坐在老校长坐过的位置上,十分安静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站台和破旧的铁轨。

“T——”

一个爆破音放在他的舌尖,Harry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这样一个怪异的场景让他心下大骇,(难道自己真的再次释放出了黑魔王的魔力?)糟糕,魔法部的那些老头会杀了他。

Tom转过头,还是那副英俊得令人心痛的脸,眼睛是寻常的深褐色,单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人的都要亮。年轻魔王的目光像是要将他撕裂一般,他不说话。Harry的上下颚似乎粘到了一起。

“我记得,”Tom却轻轻开了口,“我曾经说过你愚蠢和软弱。”

Harry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Tom的声音很轻,像是风。在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里,甚至感觉有些舒适。

“你是愚蠢,也很软弱。”

Harry微微睁大了眼睛。Tom一直没有移开目光。

“为什么,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年轻魔王的嘴角浮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有回音,“我还拥有能够控制你的力量?”

 

◆◇◆

啪。

脸颊一阵刺痛,Harry猛地一震,发现屋顶歪了,赶紧跳坐起来,一阵慌乱后才意识到是自己的眼镜歪了。屋顶好好的呢。刚才是Hermione甩了他一巴掌。

Harry扶着眼镜眯着眼睛:“我睡着了?”

刚急着幻影移形回来而显得气喘吁吁的Hermione点着他的鼻子,“你贫血了。”

Harry眨了眨眼,“我没失忆,你是Hermione,他是Ron,我是大难不死的男孩魔法界的救世主。”【失忆(amnesia)和贫血(anemia)英文发音容易搞混。】

Ron一屁股在他边上坐下来,十分肯定地说:“他傻了。”

“你贫血了!”Hermione一把掀起他的袖子,“若非我们知道真相,还以为你在自残,看看你的手腕,Harry!”

Harry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画像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呢——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前两天尚算平和的伤口如今看起来如寄生藤一样触目惊心。Harry低着头,又抬起来,眼神有些迷糊,看上去真是和傻了无异,半晌问:“Madame Pomfrey会有办法治这个吗?”

Hermione双手叉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正要说教,又忽然捂住了嘴,红了眼眶。Harry觉得自己不傻也要呆了:“你怎么了?Mione?”他转头向Ron,“你们又要生了?”

Ron摆摆手,安抚地拍了拍他妻子的肩,“女人嘛,你知道的……”他拿起一只巧克力蛙,目光有些闪躲,最终落在Harry的手臂上,“诶,伙计,你这个——我真不明白。”

Harry正要开口,Hermione又抢在了他的前面,“Why are you doing this?”她尖声问道,第一万遍了,“为什么?为什么?”

Harry觉得说不出的疲倦,“我和你说过,Mione,我也——”

“你为什么要分自己的一半生命给他?!”

房间里忽然就静了下来。

Ron正在拆零食包装的手僵在了半空,巧克力蛙咕咕叫一声不知跳去了哪里。Hermione不知何时满脸是泪。Harry的耳朵轰隆隆作响。

(真相是痛苦的。)他忽然想起斯内普教授的那句话。(真相要付出代价。)

三个昔日出生入死的好友就这么面对面干着瞪眼。

“我以为……”Harry开了口才发现满嘴苦涩,“我以为生命画料不过是……一点血。一点精力。”他舔了舔嘴唇。“生命延续不断,不是吗?”

“生命画料用的不光是你的生命(Life),而是你的活力(Vitality)!”令人不得不佩服的是Hermione满脸是泪还能做出一副教授模样,“Vital-lity,明白吗,Harry,那是Vital(必须的)——你现在就像两年级时候的Ginny——记得吗——”

Harry有些木纳地点了一下头。他自然没有忘记,怎么可能忘记?“你是说我真的又替他造出了一个魂器?”他的声音听起来呆板,像是无味的蜡。若不是事态紧急,Hermione真想指出这种表现正是最最经典的对事实的否认——是,她觉得Harry从头到尾都在否认一个十分可怕的事实。

“Harry。”她尽量把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坏了一个小孩。“你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面前的男生像是听不懂英文一般地望着她。Hermione吸了一口气,决定把谁都不敢去翻的牌全盘摊开,她的每一个单词听起来都像是宣判。

“你在用你自己的生命换回一个幻象,Harry。”

 

◆◇◆

 

他在画像前拉开一把椅子。

“Tom,谈判。”

言简意赅并附有命令语气的几个词让画像里的人转过身来。Tom颇有兴趣地挑起半边眉毛,“什么样的谈判?”

“我问,你答。”Harry显然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打太极,坚毅的神情说明了他要一针见血的决心。“首先,你现在到底有没有魔力?”

Tom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Harry有点恼怒,“回答我!”

对方却颇为戏谑地看着他:“这是一个蠢问题。试着换一个问题。”

Harry愣了愣,皱起眉,十分清晰地说:“我的那些噩梦——到底是不是你在作祟?”

“这是你画的像,”Tom答非所问地说,“You tell me.”

Harry的脸白了。

“你是说……”他的声音很轻,“我们之间又有了某种意识上的联系?”他的手指不经意地触碰到额头上的伤疤,那里有一种隐隐的跳动疼痛,像是第二个心脏一般。

“生命画像,Harry,”对方告诉他,语气很平淡,“我不知道你用的是哪一种配方和画料。但是的,我想你犯了一个十分格兰芬多的错误——你根本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

“最糟糕的后果是什么?”Harry讽刺地说,“我又为你造了一个魂器?不用担心,我记得Hermione还留着一些蛇牙,够用。”

Tom摇摇头。“对于一个最终能打败我的人来说,你的智商令人不敢恭维。”

Harry张开嘴,停了几秒,却没有反驳:“你说得对。”

Tom挑起半边眉。年轻的格兰芬多脸上有一种固执的神情,他叉起手,十分有力地说:“你比我聪明,Tom,你比Hogwarts这些年来所见过的所有巫师都要聪明。所以你来告诉我,我到底创造出了一个什么。”

Tom持续看了他几秒,嘴角慢慢浮起一个笑容。

“我怕吓坏你,”他用一种近似催眠般的语气说道。

“我有个大概的想法,”Harry却毫不示弱,“我只是想听你证实一下。”

“好吧。”Tom轻蔑地嗤笑了一下,别转眼睛去。“简单地来说,你正在经历二年级时Ginny Weasley所经历过的事情。”

Harry的脸果然更白了。“我真的在用自己的生命维持你?”

Tom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没有让你画这个像,HarryPotter。”

Harry挥了一下手。“那——那最后呢?最后会怎么样?”他的眼睛泄露出一丝惊恐,似乎在害怕在黑魔王复生的那一刻自己会变成木乃伊一样。Tom讽刺地笑了笑。

“很遗憾,我既不能从画像里走出来,你也不会真正的死去,”他告诉他,“由于你在画像过程中一些愚蠢的作为——梅林知道你干了什么——这将是一场生命力的拔河赛。”

Harry想象了一下自己和黑魔王共享生命力的画面,顿时感觉很无力。或许这是一场他注定要输的比赛。

“我们当中就不能牺牲一个吗?”他问。

“为什么?”Tom反问他,“有什么理由让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为对方牺牲?”

“你是我创造出来的,”Harry不无残忍地说,“我也可以毁了你。”

这次Tom居然没有反驳。他的眼神像是风一样。

“是的,你可以。”

 

◆◇◆

 

可是他没有。

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任何人,Hermione和Ron尤其(当然,他怀疑Hermione早就知道了)。画像里的Tom似乎不知疲倦——事实是他的确不知疲倦,和Harry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而无论他醒着还是睡了都脱离不开Tom的存在——年轻的黑魔王像是分裂了的人格一样粘附在他的身上。

而令他感到最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

“安分点,”他告诉画像,“我需要足够的力气走到超市,买点吃的,并回来。”

当然Harry应该知道年轻的黑魔王不会放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在挑选甜点的时候他的手在一包水晶菠萝上晃了晃,脑子里马上跳出一个声音:——绝对不要。

“该死的,Tom,从我的脑袋里出去!”

路过的两个麻瓜颇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Harry甩了甩头,深呼吸,又伸手去拿一包维多利亚蛋糕,

——原来魔法界的救世主喜欢甜食。

“你可以尽管投稿去Witch Weekly的八卦版,”Harry咕哝道。

——要下雨了。记得施一个防水咒。

“我带了伞!”

他感到一阵奇怪的羞怒,像是看到了对方脸上嘲讽的笑容一样。Harry第一次深深意识到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给我闭嘴。我不能在闹市区幻影移行,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Harry付了款慢吞吞地出了超市门,并在周围麻瓜略带怀疑的眼光中考虑起了买一个蓝牙耳机的可能性。

——蓝牙耳机是什么?

Harry呻吟了一声。“放过我。”

——你给我的记忆里没有这项选择。

他似乎感到Tom在笑。一种无法言明的愉快的笑。

“三个D,”Harry咕哝着,揉了揉眼睛,“Destination,Determination, D… D… D什么来着?该死的,Tom,我现在幻影移行会少带回来一条眉毛的!”

Tom没有回答。Harry觉得他的精力又回来了一点了,(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想。(这比做黑魔王的魂器更不好受。)

伦敦的公寓一直这么阴暗,Hermione说得对,他已经很多天没有打开过窗帘了。屋里唯一的亮光来自于画像里始终跳动着火焰的壁炉,边上的Tom闭着眼睛。

“眉毛都回来了?”

Harry拍拍自己的脸,“好像留下了一条眼睫毛。没关系,给捡到的人带来好运。”(英国人相信如果在吹眼睫毛时许个愿就会带来好运)

Tom扬了扬唇角。“很有意思,Harry Potter,我的记忆里没有你的幽默感这一条信息。”

“关于我你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呢,”Harry打了个哈欠。“一般来说,当你的所有生活都围绕在杀另一个人身上,你很少会浪费时间去了解那个人。”

Tom微微歪了头。“把我叫回来,是想弥补这一点遗憾吗?”放低的声音里缠进了一丝轻笑,像毒药一样。Harry揉了揉眼睛。

“不,”他的动作看起来慵懒,声音却十分清晰,“是想弥补我的遗憾。”

他放下手,直起身,觉得自己在使用了生命魔法以来从未如此清醒过。画像里的Tom看着他,看着他,长久得让Harry产生了画像已经失去魔力而变得静止的错觉;就在他要重新举起魔杖的时候,他的伤疤开始钝痛,像是被人在鼻梁上方打了一拳。

“你犯了一个错误,Harry Potter。”

画像里的人这么告诉他。一声幻觉般的叹息。

“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

 

禁林里有一种他所熟悉的味道,阴森,潮湿,树叶和不知名的花腐烂在泥土里的独特味道。

他蹲在地上,用手仔细地一寸一寸地翻着泥土,记忆里那个晚上,夜风轻凉,漫无天日的树叶索索作响,他曾经把一件东西丢在了这里,并发誓永生不再回来寻找。

Harry用手臂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时过境迁嘛。

 “Accio ResurrectionStone!”

不抱希望地使了一个最简单的飞来咒,果不其然没有动静,Harry的余光却捕捉到远处叶丛里的一闪。重生石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最后一个主人的重返。

“啊哈。”

他扒开泥土捡起那块黑色的石头——似乎是被人马给踩进了地里——用十分向往的眼神注视了它一会儿,将其捏在手中。然后Harry从袍子里摸出了另一件东西。

“Engorgio.”

画像恢复了原本的大小,Harry吃力地将它靠在一棵树上放好。他轻敲画框,“Tom。”

年轻的斯莱特林应声出现。Tom环顾四周,挑起了眉毛,“我以为你神神秘秘带我出来是为了准备了一个惊喜。这可不像是野餐的好地方。”

Harry不置可否地笑笑,摊开手:“你认识这是什么吗?”

画像里的人眼神闪动了一下,又皱起眉,像是从记忆里调动出了陌生的信息——“重生石。”还没等Harry接口,Tom清晰地告诉他,“没用的。”

这次轮到Harry挑起了眉。

“你记得在国王十字车站的场景,”Tom淡淡地告诉他,“你见到的那个婴儿尚未登车,没有进入另一个世界,你也无法将它召回。”

Harry愣住了;他不知道是该对Tom完全了解他的想法而表示惊讶,还是应该对Tom提出的这个实际问题而感到手足无措。是的,他试图召回Voldemort,仅仅是为了让Tom看一眼现今只存在于别人给予的记忆中的未来自己,(为什么?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这只是他感觉想要做的一件事),却忘了重生石不能带回那些被卡在两个世界里的人。

“……但是Elder Wand可以。”

他忽然自言自语,并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Tom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你还想带我去参观Dumbledore的安息地?”

“哦不,”Harry举起魔杖,“我不认为我们应该打扰老教授。AccioElder Wand.”

很快的,感受到原来主人的召唤,Elder Wand穿越浓密的树林飞到了他的手里。不顾画像里Tom忽然变得略微恐惧的神情,也不给对方再次发言的时间,Harry举起左手:

“Priori Incantatem.”

灰色的烟雾,不,那是比烟雾更浓的东西,从魔杖底端涌了出来,渐渐形成一个人形,起初是蹲在地上的,随后直起身来。Harry的额头条件反射地闪过一阵疼痛——一种处在神经记忆里的疼痛,像是眼前的幻象一样。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后,LordVoldemort都是一个具有威慑力的角色。

 “Harry——”显然认出了带他回来的是谁,Lord Voldemort朝着Harry迈了一步。那种独特的间于人和蛇之间的嘶声和他最后一次见到他时无异。“——Potter.”

Harry从头到尾地打量了对方一番,轻松的神情丝毫不为所动,然后他举起手,往边上一指:

“来见过你的新朋友,Voldy。”

Voldemort的目光落到了画像上面。画里的Tom面无表情。片刻后,蛇般的眼睛眯了起来,“What’sthe meaning of this, Potter?”

“圣人说每个人都应该和自己做朋友,”Harry似笑非笑地说——他注意到Voldemort的右手习惯性地卷着,手掌里却没有魔杖——“你该感谢我给你这个机会。”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莫名其妙把一副斯莱特林学生的画像带到这里,”对方回答他,打量画像时的眼神显然带着点不明所以的厌恶,“还有,——”他抬手低头看了看自己。

“是哦,忘记通知你了,你被我——”Harry本来想说‘杀了’,话却卡在了喉咙边,尝试几次后终于有些弱弱地吐出,“打败了。”

Voldemort瞪着他,像是一个有点滑稽的噩梦一样,仅仅是记忆体的黑魔王找不到话来反驳这一个事实。Harry将目光移回到画像身上,Tom依旧保持着刚开始的姿势,抱着手,神情淡漠,仿佛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闹剧——

“等一下,”Harry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说,你不认识他?”

“并不是每一个斯莱特林我都认识,”Voldemort说,居然有点嘲讽的意思,“格兰芬多如你也应该知道。”

Harry哑口无言了,他看向Tom,发现Tom也正看向他。年轻的斯莱特林居然向他挑了挑唇角以示讥讽,这令他感到有些恼怒。

“好吧,”他始终举着Elder Wand,“都给我等一下。我可不会白折腾这一趟。”

他将自己的凤凰魔杖放回衣袋里,重又掏出重生石。Voldemort的身体抽搐了一下,似乎是想扑过来的样子,却最终没有;他在石头在手里转动了三次。

“你到底想干什么?”记忆体显然有些混乱,更何况Harry需要很努力才能将精力用在保持咒语的连接上——Voldemort的身影浓了又淡了,他的眼睛在画像和Harry身上转来转去,很明显已经失去了对事物的判断能力。

“这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呢,Voldy,”Harry故作轻松地道——他的头上已经泌出了冷汗——“我希望你能看得见……”

风里带来轻微的,枯叶悉索的声音。一根枯枝被什么同样脆弱的东西给踩碎了,更多的树叶在摇晃,一阵响动以后,穿着斯莱特林袍子,长得与画像一模一样的Tom Riddle出现了。

“Hello again, Tom,”Harry友好地打着招呼,“大家都看得见彼此吗?”

鉴于Voldemort的目光很明显有焦点地落在了Riddle身上,答案很显然。

四个人——不,只有一个是人,一个是画像,一个是记忆体,另一个是灵魂体——的目光在彼此身上转来转去,愤怒的,不解的,平静的,意味不明的。

Voldemort最先打破沉默:“Potter!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也不认识?”Harry的眼镜滑了下来,“为什么——”

“Harry?”被召回的Riddle对忽然出现的这个男人以及身边的魔法体显然更震惊,“你——你不是只有两年级吗?”

Harry无以作答,他意识到格兰芬多的冲动让他又陷进了一个困局。他握着魔杖的手微微在抖,脑子里只有混乱的感觉。像是一种略带烦躁的惊慌。

 “大家都是自己人,”他试图开口,半嘲讽的语调,“既然互相都看得见——”

画像里的Tom瞥了他一眼。而Harry忽然就明白了。

(Voldemort是永生被困在车站的那个婴儿。他无法到达另一个世界,也无法继续前行。)

(Tom Riddle是最早被分裂出去的一片灵魂,相对无辜,所以只有他继续前行去了另一个世界,能被重生石召回。)

(作为记忆体的Voldemort不再对分裂出去的灵魂有任何记忆,而被召回的Riddle是二年级日记里的Riddle——所以也仅有这一点记忆。)

(那么,画像里的Tom——)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带画像来这里的初衷,那些个为什么,以及现在的,“那么,Tom,你又是谁?” 

Tom歪过头来打量着他。随着Harry注意力的转移,Voldemort和Riddle都不见了——消失在森林里,像是一场真实的幻象一般。仅剩的画像里的TomRiddle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种眼神让他背脊发凉。

“我是你啊,Harry。”

◆◇◆

 

Harry的精力回来了一点。他给自己的公寓做了一个早春大扫除(当然用的是魔法——复杂的魔法),在公寓四周施了任何人都难以闯入的屏障,并将厚厚的遮光窗帘换成了白色的薄纱。Tom在整个过程里一直在闭目养神,并对这样的改变不置可否。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又可能仅仅是几个星期,Harry扛了一袋五公斤重的空心粉回家,然后几乎不再出门。他觉得自己快和那张沙发融为一体了。

他们谈话。和平的时候,那是一种试图从旁观者角度理清过去十几年发生的事情的谈话。火药味浓的时候,那是一种互不相让的讥讽。(目前为止Harry说过的最一击必杀的话是:“别露出那种表情。这让你看起来像一年级时在Quirrell脑后时一样丑。”)

Harry还是做那些梦。频繁到他几乎无法分别梦与现实的边界。只有梦里Tom能够出得画像来——这是他唯一能够辨别的方法,然而他也梦见在画像中的Tom。他们的交集几乎毫无终止的时刻。这使他几乎忘了画像的初衷,忘了画像前的世界。那个他所不满意的,不完整的世界。

然而这个世界一直没能为他完整起来。

“我没想和你做朋友的,”有一天Harry告诉Tom。他用了didn’twant而非do not want. Tom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我们不算朋友。”年轻的斯莱特林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而Harry在沉默片刻后,没有反对。

他给自己添了一杯水,并看见Tom也给自己添了一杯水。那种终于要进入正题的预感他相信对方也能感觉得到。Harry看见Tom的嘴角边浮起一抹笑。

“Deathly Hallows,”Tom说。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告诉我。”

这是一个魔法设定时的小小误差,又或许是Harry潜意识里的故意——事实是,Harry本人也不知道。最后一战的惨痛历历在目,而那些细节,那些成败取决与之的细节,他却怎么也盘不清楚。灌输给Tom的记忆尤其。

在他无数次梦见过的,朝阳初升的大厅里,Voldemort高举魔杖对他的解释嗤之以鼻,‘这不重要!’黑魔王这么说,一次一次地说,说道连他也相信了。

“这不重要。”

Tom挑起了眉。Dumbledore拥有Elder Wand,Draco Malfoy而非Snape解除了Dumbledore的武装,Harry又从Draco手中夺过了魔杖,因此Voldemort失算了——这是一道看起来复杂却实际清楚的逻辑题。等式最后直指的答案就是Voldemort的彻底沉寂。

“为什么带我去禁林?”Tom低低地问。

Harry抱起手。这样做的后果的确可能唐突,他不是没有想到过。但倘若在魔法界混了这么多年教会Harry的只有一件事,那么这件事就是;要随着自己的感觉走。

“你难道不想亲眼见见你自己吗?”Harry最终说,刻意把语调放得轻快,“我以为那次会晤三方洽谈愉快,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Tom用看一个傻瓜的眼神看着他。“我以为你是去寻找答案,”他听见他说,出乎意料的一针见血,“没想到你是去寻找我。”

Harry伸出手,在画板上轻轻抚摸,Tom的眼神跟着他的动作,却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你感觉得到吗?”

“别问傻问题。当然不能。”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Harry闭上眼睛。

“Hallows,”他说,“not Horcruxes。”

Tom不作声。Harry想起Dumbledore曾经告诉过他的,关于Voldemort并不知道关于Hallows的事情,除了那柄Elder Wand。同样是能够战胜死亡的具有巨大魔力的事物,倘若一开始Voldemort就追寻的是Hallows而非Horcruxes——

想到这里他睁开眼睛。Tom正仔细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年轻的斯莱特林脸上并没有更多的表情,眼神却有不可逃脱的穿透力。Harry歪过头,像是十分好奇一般打量着画像里的人。

“你会后悔吗,Tom?你能为你所做过的事感到后悔吗?”

“我无法为我尚未做过的事感到后悔,”Tom淡淡地说。

Harry低下头。不知为何笑了。Tom讽刺地再次扬了扬眉,“还要再说教‘爱’的重要性吗,Dumbledore的小教徒?”

“没有用的事情我不尝试第二次,”Harry抬起头来。他的眼神出人意料地并无笑意,他的声音很轻。

“而且,连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还相信爱了,Tom。”

然而对方没有回答他。Tom的神情如同一幅中规中矩的画像般淡漠。

 

◆◇◆

 

这是他们针对最最重要的问题的所有讨论。简短到Harry觉得自己刚看了一部味如嚼蜡又毫无高潮的麻瓜电影。他想象过自己质问Tom的场景,也想象过Tom质问他的场景。他一直以为他们两人会像刚拜读了一部特别蹩脚又生涩难懂的哲学论著一样针对圣器,以及爱,展开激烈讨论,可是他们没有。

Tom 没有答案。

而Harry也没有了问题。

他幻想过世界完整的场景,或许他会朝着画像里昔日的敌人大喊大叫,他会一刀刀去划破画纸(当然魔法会立刻将伤痕修复),或许他会听到他一直以来便知晓的答案,‘没有为什么,Potter,我们互相残杀是因为我们都想继续存活’。

而他没有。

Tom告诉他,“没有为什么”,却独独少了下半句。

他得到的答案不完整,所以他的世界依旧不完整。

有时他用一整天的时光看着画像,仅仅是这么看着。看着Tom在所限的空间里用斯莱特林后代该有的优雅姿态做着一些普通的事情,翻书,喝茶,眺望窗外,沉思。对方有时会对上他的目光,有时仅仅是做着自己的事情。慢慢地他们连话也很少说。

世界逐渐静止了。

那些梦魇几乎代替了现实,那日朝阳初生的大厅,刺眼的阳光,Voldemort的脸像是火焰般燃烧起来,Tom安静地背手站在一旁,他面对着这两个本是同一人却又分出不同个体的敌人,手里沁出密密的冷汗。

Tom看他的眼神逐渐如同怜悯一样。

(所以你永生困在这个时刻。)

 

◆◇◆

后来,再后来。

那是一个与往常并无区别的晚上。

Harry合衣睡在沙发上,眼皮底下似乎跳动着壁炉里微弱的光,他感到梦境临近,Tom的声音如同记忆中他的手一般又滑又凉。

“没想到你软弱至此,Harry Potter。”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疲倦渗至骨髓,耳边却响起了鼓点,咚咚咚,咚咚咚,扰人清梦。

“Harry!开门!”

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鼓点般的耳鸣变成了有人狠狠敲门的声音,仿佛忽然从全身锁定咒里解放出来一样,Harry猛地跳起来。正摸索着拿眼镜,一声“Duro!”和随后而来的爆炸把他震到了沙发下面。好一阵手忙脚乱和咳嗽后,灰尘里露出Hermione、Ron、Kingsley、Luna的脸,面色铁青的,焦虑的,好奇的——

“Harry,你到底在干什么?”Hermione朝蝙蝠人进化的尖声质问。

“我的天,伙计,你有多久没从沙发上下来过了?”这个好像是Ron。

“不错的公寓,Harry,就是灰太多了点。”唱歌般的调子,绝对是Luna。

Harry坐起身,戴上眼镜,又使劲眨了眨眼睛,模糊的视线里逐渐出现Kingsley十分关心的脸。

“Harry,”老牌Auror的声音还是那么沉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

Harry刚开口便发现自己的疲倦去了大半,条件反射地扭头,Tom的画像里空空如也。他要说的话遗忘在了半空。

“我——没事。”他几乎无法将眼睛从画板上移开。“我只是……之前我需要一些个人的时间。”

当然他没想到这些‘个人时间’花去了他生命里整整五个月。

好友们的声音像是一锅煮的稀烂的粥,Ron好像在告诉他查理火炮队赢了旋风队(等一下,这可能吗?),Hermione在翻他的眼皮并检查他身上的伤口,Luna似乎感应到了这个公寓里所藏的奇怪魔法生物而开始东张张西望望。

但他知道这些都不是他所需要担心的。Harry近乎哀求地看着Kingsley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

“你把他带回来了?”Auror的声音很轻,却在一团乱里十分清晰。

“不。”Harry觉得伤疤刺痛了一下,“Voldemort消失了。我画出了一个只拥有他人对其记忆的Tom Riddle。”

Kingsley的眼睛闪了一下。“那是一种很高深的魔法,”他若有所思地说,“你用的是什么中介创造出Riddle?”

“我的——我——”他想说我的生命力,可那听起来太可笑了。Harry舔了舔嘴唇。

然而Kingsley似乎明白了。

“现在的Riddle有魔法吗?”他尖锐地问。

Harry的伤疤跳动得更厉害了。“没有,”他斩钉截铁地说。“他只是一幅画像。Tom Riddle无害。”

对面的男人毫无幽默感地朝他笑了笑。“我不这么认为,Harry。”

他正要张口反驳,Hermione却乘机把一管魔药倒进了他的嘴里,“来,你需要这个。”

他尝出Dreamless Sleep Potion那种特有的甜味。视线里昔日一同出生入死的凤凰社好友们都围在他的身旁,他忽然发现他的朋友们都继续前行了——yesthey moved on——每个人看起来气色都很好,虽然一个个神情里都写满了担忧。

而只有他。他困在了那个决定命运的时刻。

(不知道Tom能不能抵抗魔药的功效而再次进得梦来?)

他的嘴角浮起一个众人所看不懂的笑。

 

◆◇◆

 

Harry被移到了Madame Pomfrey的精密看管下,觉得自己几乎成了个犯人。Hermione显然还不满意,一副真恨不得把他送到Azkaban去严加看管才好(那里已经没有了摄魂怪)。一日三餐,一餐不拉,久违的三明治和南瓜汁……

Harry看上去有了点血色。可他依旧将用大把大把的时间用来昏睡。只是梦里Tom不再能出得画像来,梦似乎仅仅是梦罢了。

两周后Weasley夫妻又来看他了,这次带来了事情的转折点。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Hermione竖起一个手指,“你想听哪个?”

“好消息,”Harry垂头丧气地说,他的确需要一个好消息。他已经整整两周无法感到Tom的存在了,连一句脑内干扰都没有。这使他感到奇怪的空虚。

“你那像是复活又没活,半死不活的黑魔王难题快要解决了,”Hermione说。看不出传达好情绪时的喜悦。

Harry揪起眉头:“我说过这个难题需要解决吗?”

“哦,当然,所有难题都需要解决,”Hermione像是看着一年级的新生一般看着他,“不过这也是个坏消息。很快魔法界就都将知道你的这个,呃,难题了。”

Harry的南瓜汁喷到了桌面上,Hermione难得地没有急急清理起来,而是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你不认为在这样的……糟糕事件过后,还能将此保密吧?”

“谁?”Harry抹抹了嘴简单地问,“谁要介入?”

“魔法部,”Hermione同样简单地答。Harry呻吟了一声。

“一次——就一次——他们不能放过我吗?”Harry抹了抹眼睛,“我拯救了他们的世界,还要我怎么样?”

“他们要你拯救你。”Hermione轻轻地说。

Harry别开眼睛,他的喉头发紧,胸口像是有一口淤血一样。他知道她说的对,也知道魔法部的人这次并没有错,但是——

“他们会接管Tom的画像,”他忽然听见Hermione还在说。Harry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

“因为……”Hermione看起来很为难,“因为……”

“因为他们打算把一个没有反击之力的黑魔王挂在墙上供众人万世唾骂,”一直没出声的Ron接着说道。声音出人意料地有力。“说实话,我觉得这不是一个糟糕的主意。”

Harry从那发苦的语气里听到了好友对自家兄长的怀念和长久未曾消失的愤恨。

(可TomRiddle还不是Voldemort啊。)他想这么说,却没有了勇气。在太多的伤痛背后,理性已经不是一个理由。人们需要的仅仅是一个情绪的发泄口。

“魔法部打算以此来慰藉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亲人好友的家庭们,”Hermione轻轻地说,“也就是说,届时所有人都会前来。”

Harry的眼前闪过Tom那独属斯莱特林后代的自傲微笑,忽然觉得嘴舌发苦。“我——”(我并不想这样。我没有想过会这样。)

从Hermione柔软的眼神里他知道一向心地善良的好友看出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骄傲是斯莱特林最重要的特质。)

(哪怕是TomRiddle,也罪不至此。)

“Harry。”Hermione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安抚的意味。“你没有选择。”

他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他,眼神空洞,像是被摄魂怪吻过一样。大难不死的男孩眼睛里没有了光。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我没有选择。”

 

◆◇◆

Harry回了一趟他的公寓。

Kingsley已经把炸开的大洞给修补了起来,屋外有两个魔法部的职员守着,见他到来并不惊讶:“Potter先生,根据魔法部长的要求,您不能把画像带走。”

Harry有些乏力地摆摆手,“我只是来拿几件衣服,我要去Hogwarts住一段时间。”

这两人互望了一眼便让他进了门。

窗帘被拉开了,客厅里阳光满地。画像还在原来的地方,苏格兰夏天的背景接近于现实世界中微微转暖的晚春,Tom不在,一本尚未看完的Quidditch Throughthe Ages还放在桌上。

Harry拔出魔杖。“Geminio.”

客厅里瞬间出现了另一幅一模一样的画像。

“Redu——”

“你应该知道用Geminio创造出来的拷贝是没有魔力的,”Tom的身影出现在货真价实的那副像中。年轻的斯莱特林神情还是那么淡漠,仿佛之前发生的和他无关一样。

Harry朝他微笑。“很高兴再次看见你,Tom。”他挥了挥魔杖,“和上次一样,万一你若是能感受得到的话,请你先忍一下——Reducio。”

他把缩小后的画像藏进口袋里,又叠了几件衣服。

“我打算把这件公寓卖了,”他告诉门口的看守者们,“不知道魔法部长能帮我联系一个好买家吗?”

那两人探头看了看,确认画像依旧在原地无误后友好地笑了笑。“谁知道呢,或许能拍卖出一个好价钱。旅途愉快,Potter先生。”

他又看了看那间公寓,就如几年前他环视女贞路四号一般。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告诉他,这间屋子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it’s time to move on. 

 

◆◇◆

 

Harry来到Hogwarts的湖边,那是一个似乎存在远久记忆中的有阳光的午后,湖面波光粼粼,似乎大章鱼随时都会冒出头来。岸上的柳树像一直以来那样随风摇摆着,脚趾缝里的青草一如既往的柔软,风吹在脸上有苏格兰夏季特有的清淡味道。

他把画像放在一棵树下,让Tom的视线里有他所能看到的一切。

“我想这就是了,Tom,”他微眯起眼睛,轻轻地说。

“我记得这里,”Tom说,“小天狼星和James Potter把Severus Snape倒挂在了树上。”

Harry笑笑,“是的,那是我的记忆——不,是我从他人记忆里所看到的记忆。”

“我曾在这里读完了整本Salazar Slytherin的传记,”Tom接着说。

Harry愣怔了一下。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那是一个和今日相似的午后,我特意错过了返回伦敦的Hogwarts特快,逃避众人眼目而躲在了这里。”Tom的声音很低,像是最初绘制到一半的时候,那种恍惚的神情。“是这一天我准确地掌握了自己的身世,以及明白了将怎样掌控我自己的命运。”

Harry沉默了片刻,蹲下身,正视着画像中男子的眼睛:

“这是来自Dumbledore的记忆吗?告诉我。”

Tom用一种长久以来未曾改变的眼神看着他,那种对于熟悉Voldemort的人来说是陌生的眼神,平静的,不含敌意,却有难以言明的穿透力。

(求求你告诉我这不是你的记忆。)Harry的嘴里充满苦涩。(求求你不要让我知道我真的创造出了一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你。)

“你一直在问为什么,”Tom忽然说,“但是Harry,你要知道世界上很多时候只有结果,而没有为什么。”

(我不想第二次杀死你。)

“你所给我的记忆里没有我和你可以平和交谈的这一条。”Tom看着他微微笑。“你我都记得我们是敌人,而现在我们明显不是。这是生命魔法自我衍生的后果。没有为什么。”

(——TomRiddle无罪)

Harry站起身。“上次你躲在这里,用了多久他们才找到你?”

“不出三小时。”

“真讽刺。魔法部的人大概也很快能追到这里来了。”

Tom背着手歪过头打量着他。“你确定你已经熟练掌握了燃烧咒,而确保不会烧掉整个学校?”

Harry微笑:“你已经知道了?”

“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Harry Potter。”

画像里的男子直起身来,露出斯莱特林校袍上的学院徽。年轻的Tom Riddle看上去自负,自傲,又无所畏惧。他的眼睛是那样的亮。

“我知道魔法部的那群蠢货想对我做什么。我也知道你想对我做什么。”

Harry别开了眼睛。“其实我也可以带你离开。”

“带一张画像远走高飞?”Tom嗤笑出来,“Harry,你应该看看我们,你现在半死,而我又不活。这糟糕透了。”

Harry有些怅惘地抚摸着画框,“对不起。”

“我要求你停止这种比感性的Hufflepuff更狗血白烂的情感外露,”Tom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软弱。”

Harry没有反驳,他盘腿在草地上坐下来。清风抚起他的头发,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准备OWL的时光,而边上放着的似乎不是一副画像而是Tom本人,好像他随时可以回过头去问问题一样。

“快点开始吧,”画像里的人淡淡地告诉他,“乘你还有力气和剩余魔法。”

Harry转过头来。“我真希望我能告诉你,‘我愿意用将自己的生命来交换你的’。”

Tom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我不这么希望。”

Harry挑了挑眉。Tom背着手,一副实事求是的语气,神情就如他在Dumbledore的冥想盆里看到过的那样镇定,“Lord Voldemort一生致力于统治世界,无人知道没有野心的Voldemort会是什么样子——连我也不知道。”

Harry沉默了。视线里的男子如同二年级日记里出现过的那样英俊而淡漠,他长久地望着他,眼神意味不明,嘴角是一个自傲的笑。TomRiddle的灵魂完整无缺,那股独属斯莱特林的英气如一直以来那样的逼人。

Harry举起魔杖。他想他明白了。

“Incendio.”

那是一团很小的火苗,逐渐包裹住了画像四周,像是温暖的毛绒一样,Tom并没有改变姿势,他的眼睛那么亮。

最后一个问题。

“TomRiddle,倘若我们生在同一个年代——会成为朋友吗?”

画像里的男子微微笑起来,一种无法言明的笑容。

“我想不会的,Harry Potter。”

火焰盖过了他的脸。呈现出一种格兰芬多特有的金红色。Harry感到已经失踪多日的体力又回来了,他的伤疤开始隐隐疼痛,他的胸口却像是跳动着第二个心脏,那里温暖如春。

“为什么?”

Tom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As always, HarryPotter. There is no why.”

火焰跳动着忽地一下旺了起来,随后又急速地暗了下去。胸口的热度逐渐变得黯淡,那里可以感到的跳动渐止,额头的伤疤重又沉静如水。手臂上原本如寄生藤一样狰狞的伤口重复平整,他的头脑清醒起来,像是一场大雾之后的拨云见日。那些和好友间的争执那些午夜伦敦公寓里的梦魇,那些下午茶时光那些尖锐的一针见血的问题,那些曾经让他觉得不再孤独的幻象,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草地,像是重生了一样。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了,Tom。”

他在原地站着,年轻的黑魔王似乎仅仅是离开了一会儿,又似乎是从画像里脱离了出来,他那自傲的微笑代替了梦魇里Voldemort毫无生气的眼睛,Harry忽然觉得他的世界完整了。对于他来说,Harry Potter的完整世界就是不完整的——就如TomRiddle和Harry Potter的交集注定毫无交集一样。

“谢谢你,Tom。”他轻声说。

“再见。”

Harry收起魔杖,朝夕阳西沉的城堡走去。

 

 

FIN

 

 

 

 

 

 

 

 

 

 

很多很多年以后。

Tom从一种无梦的沉睡中苏醒,苏格兰夏季的第一缕阳光正透过老教授办公室的落地窗照到他的脸上。高脚椅里抱手而坐的男子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发生了什么事?”一贯冷静的斯莱特林后代也震惊了,“你不是把画像——”

“啊,是的,”对面的男子轻松地答道,“我是把你的画像烧了。可是,所有关于你的记忆,包括画像时用到的记忆,以及之后的那些时光,都转变成了我的记忆啊。”

他忽然意识到对面的男子穿着一身他所熟悉的校袍,领带是艳丽的金红色。

“大名鼎鼎魔法界的救世主,到最后自然会有他自己的画像了。”那人继续在说。“而谁又会拒绝救世主遗嘱里所提到的,关于画像里要多一个伴的要求呢?”

Tom眯起眼睛,对面的男子正朝着他笑,像是初生的朝阳一样不可直视。年轻的格兰芬多向他伸出手来。

“Hello,Tom Riddle. My name is Harry Potter.”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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